“乘风号”上，方开元看着光镜中，那个孤零零端坐于王座之上，神情平静得可怕的刘通，双眼微微一眯。

他身旁的李元洲等人，也是面露诧异之色。

他们预想过刘通的种种反应，或是歇斯底里的咒骂，或是痛哭流涕的求饶，或是负隅顽抗的叫嚣，却唯独没想到，他会是这般平静。

光镜接通，四位城主的身影，清晰地出现在刘通的面前。

“刘通，”方开元的声音率先响起，冰冷而威严，不带一丝个人情绪，“盟约在此，你可知罪？”

性如烈火的林宏早已按捺不住，指着刘通的鼻子怒声咆哮：

“刘通！你这背信弃义的老匹夫！我等视你为盟友，你竟敢勾结白氏，暗害我等！”

李元洲与月清澜虽未言语，但那冰冷的目光，已然说明了一切。

面对四人的质问与怒火，刘通的脸上，竟缓缓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容，那笑容里，有苦涩，有不甘。

他没有看暴怒的林宏，也没有看其他人，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方开元，缓缓开口，声音沙哑，却字字清晰：

“成王败寇，自古皆然。我刘通，输了。”

“我认罪。”

简单的四个字，如同四记重锤，狠狠地敲在众人的心上，连林宏的咆哮都戛然而止。

“方城主，强攻赤岩城，你等固然能胜，但城破人亡，根基受损，亦非你所愿。”刘通坦然地迎着方开元锐利的目光，继续道：“你我，做个交易如何？”

“我，刘通，愿卸下这城主之位，并献出让你我四方都满意的代价。”

“只求……给赤岩城，给我刘氏一条生路。”

刘通的提议，让玄光镜前的四位城主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。

连最为暴躁的赤焰城主林宏，此刻也是微微皱眉，满脸的难以置信，一时间竟忘了继续咆哮。

交易？

都到了这山穷水尽、四面楚歌的境地，他刘通，凭什么谈交易？又有什么资格，谈交易？

“刘通，你莫不是被吓疯了？”林宏终于反应过来，忍不住讥笑道。

“你如今已是瓮中之鳖，阶下之囚！你的性命，你的仙城，你的家族，你的一切，都在我等一念之间！你拿什么跟我们谈？”

“就凭这赤岩城，和我刘氏数千族人的性命。”

刘通的回答，依旧平静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，他缓缓站起身，走到大殿边缘。

“不错，我败了，你们随时可以下令攻城。我相信，以四城联盟之力，不出三日，便可踏平我这座城主府，将我刘通挫骨扬灰。”

他话锋一转，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。

“但是，你们也要想清楚代价！”

“我刘氏立族五百年，城中阵法禁制，不在少数！我若一心死守，拉上城中所有忠于我的力量，与你们玉石俱焚，你们就算能赢，这赤岩城，最终到手的，也只会是一片废墟！”

“你们的道兵，你们的修士，要死多少人？你们的飞舟法器，要损耗多少？最重要的是，”刘通的目光，如鹰隼般扫过四人的虚影。

“一座被打烂了根基的仙城，对我南域商盟而言，还有多少价值？对你们各自的仙城气运，又将是何等的拖累？”

“更何况，我若引爆地脉，此地百年之内，将寸草不生！这份责任，你们谁来承担？如何向天阙城交代？”

这一连串的质问，如同一盆盆冷水，浇在了林宏等人的头上。

他们不得不承认，刘通说的，是事实。

仙城之战，攻城，永远是下下之策。

尤其是一方抱着必死之心死守的情况下，就算最终获胜，也必定是惨胜，其代价之大，往往得不偿失。

“你在威胁我们？”雪莲城主李元洲眉头微蹙，语气不悦。

“不，这不是威胁，是陈述事实。”刘通摇了摇头，语气重新归于平静。

“我刘通自知罪孽深重，死不足惜。但我刘氏一族，传承数百年，其中大部分族人，对我的计划毫不知情，他们是无辜的。

赤岩城中数十万生灵，更是无辜，我，不能让他们因我一人的过错，而尽数陪葬。”

说罢，刘通转过身，重新面向四方玄光镜，竟对着四人，缓缓地躬身一礼。

这一拜，让所有人都再次愣住。

身为仙城之主，平日里眼高于顶，何曾对同阶修士行此大礼？哪怕是同阶位的仙城城主，也不会如此行礼

“我刘通，愿以我之一切，换我刘氏一族不被清算，换赤岩城根基得以保全。”

刘通直起身，目光清明，一字一顿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。

“第一，我即刻卸下赤岩城城主之位，无论是杀是剐，绝无怨言，事后，我会亲自前往天阙城，向仙盟领罪。”

“第二，我愿开启城主府私库，将其中的一半资源，作为赔偿，献与南域商盟，以弥补此次事件对玄渊虓城造成的损失，以及弥补此次诸位出征的消耗。”

“第三，也是我唯一的请求，赤岩城不可一日无主，城主之位，必须由我亲自挑选族人继承。

我会推选一位与此事毫无瓜葛、品性端正的族人继承，如此，方能最快地稳定城中局势，让赤岩城平稳过渡，继续为南域商盟效力。”

“这，就是我的交易。”刘通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方开元的脸上。

“方城主，你是此行的发起者，你来决断，是选择一场惨胜，得到一座满目疮痍的废城；还是选择兵不血刃，得到一个完整的，并且从此对商盟忠心耿耿的赤岩城。”

大殿之内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刘通的条件，可以说，既充满了诚意，又抓住了所有人的软肋。

他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，却死死地保住了家族的根。

“说得好听！”烈火号上，林宏重重地冷哼一声：“你犯下如此大罪，凭什么还要由你挑选赤岩城的继承者？万一你又挑选出一位反骨，又该如何！”

“林兄，话不能这么说。”李元洲却提出了不同意见，“刘通虽是罪魁，但赤岩城的执掌家族还是刘氏，让刘通挑选继承者，也算是合理，这样反而有利于赤岩城的稳定。”

“我同意李城主的看法。”月清澜清冷的声音响起。

“一个稳定的赤岩城，远比一个混乱的赤岩城，更有价值。”